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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课程或终结大学

        出版、音乐、购物、新闻报道———这些行业都先后被互联网所改变。接下来是什么?教育!现在,多所美国大学已经开始在网上免费授课,任何人只要能上网就可以学习,这是否意味着传统大学的终结?

        两年前,在加州的一个屋顶停车场,我坐在丰田普锐斯电动车的后座上,紧张地抓着车门把手,与此同时,汽车启动,驶向屋顶边缘,在最后一秒钟,在没有减速的情况下突然转了一个90度的弯。驾驶座上没有任何人。这是一辆Google公司的自动驾驶汽车,这是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体验,我感觉像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纪的科幻小说人物。斯坦福大学的人工智能教授塞巴斯蒂安·史隆向我解释说,这辆似乎是从科幻小说中跳出来的车已经在加州行驶了超过20万英里,他相信,终有一天,它会让公路交通事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几个月后,《纽约时报》报道说,史隆是Google的绝密实验室Google X的负责人,除了自动驾驶汽车外,他还在研发很多富有科幻色彩的东西,比如增强现实眼镜。几个月后,当我再次碰到史隆,自动驾驶汽车、增强现实眼镜、Google X、他的尊贵的大学教师职位———这一切都成为历史。他已经从斯坦福大学辞职,每周只去G oogle上一天班。他有了一个新的项目。但他并不称之为项目。“这是我现在的任务,”他说,“这是未来。我对此毫不怀疑。”

        史隆所预言的未来,甚至比自动驾驶汽车还让他兴奋东西是———教育。准确地说,是面对普罗大众的免费网上教学。音乐、出版、交通、零售,众多的行业都经历了新技术的破坏和改造。现在,史隆说,轮到教育了。“它会被改变,这一点毫无疑问。”具体地说,史隆认为,高等教育将发生变革。他创建了网络Udacity,希望向全世界提供高品质的高等教育。这个网站针对那些无法靠其他方式获得世界一流教育机会的发展家的学生,或是自愿选择这种学习方式的发达国家学生。是每年花费数千英镑读大学,还是通过网络获得免费教育,你将如何选择?

        当然,大学的功能不仅在于教学。它还是一个重要社交场所,或是英国人所谓的“大酒吧”。此外,因此上大学,很多人第一次离家,学习独立,学习和异性交往,还有人在大学找到人生的另外一半。但是所谓不破不立,先破坏,细节问题可以慢慢解决。

        史隆也是在1年之前才在TED(科技、娱乐与设计)大会上突然获得这一启示。他是去向公众介绍Google自动驾驶汽车的,没想到收获的灵感更多。“我听到萨尔曼·汗介绍他的网络学院,我深受震动,”他说,“现在依然如此。”萨尔曼·汗是一位36岁的前对冲基金分析师,他亲自讲授录制的网络课程掀起了“教室革命,”因此备受称赞,比尔·盖茨称他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老师”。为了给外地的侄女辅导功课,汗将自己录制的课程放到YouTube上,今天,他的教学视频累计已经有3400个,大多数为他自己录制,被统称为Khan Academy,观众达到1000万。“我深受震撼,”史隆说,“坦白地说,也让我有些尴尬,我只有200个学生,他的听众上百万。”

        史隆决定向全世界公开他的斯坦福人工智能课程CS221.他宣布,任何人都可以来上课。网上的学生和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上完全一样的课程,最后参加完全一样的考试。CS221是一门要求很高、很困难的课程。在斯坦福,有200名学生选修。史隆估计,在网上他也许能够招到几千人。当课程开始时,已经有16万人报名。史隆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除了朝鲜,全世界几乎所有国家都有学生报名。更重要的是,成功毕业的人达到2.3万。毕业考试成绩前400名全部是网络学员。对史隆而言,这就像一个分水岭。教过16万名学生后,他再也无法满足于200人的小课堂。“我感觉像是面前放着一粒蓝药片和一粒红药片,”史隆在几个月后的一次演讲中说,“我吞下红药片,看到了乐园。我们确实可以通过教育改变世界。”

        那时,我申报了Udacity的计算机学初级课程,学习如何创造一个搜索引擎,在我之前已经有20万人成功毕业。我所说的“毕业”是指通过电子邮件收到一份数字证书。虽然听上去似乎不那么可靠,但雇主们显然对它非常看重:包括Google在内的多家公司都在赞助Udacity的课程,并定期挖掘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向他们提供工作。

        要接到这样的招聘电话,我也许还得等一段时间。但Udacity教学视频的简单易学让我深感意外。(当然Google创始人之一的谢尔盖·布林的关于创造搜索引擎的建议和诀窍颇有帮助。)像汗的网络课程视频一样,Udacity的教学视频同样没有显示教师的全身,只有一只不停地写写画画的手。

        据布林说,如果你具备基础的编程能力———上完课程之后,我们都将具备这个能力和一点创造力,“你将可能想到一个改变世界的点子。”但这显然是硅谷的观点。

        让我好奇的是,免费网络课程在英国是否同样可行。当然,说到免费教育革命,英国已经走在世界之前。我们早就可以享受免费高等教育,对此已经漠然视之。当公开大学(OpenU ni-versity)于1969年成立时,曾被视为激进的民主化运动。它的诞生同样源于技术———电视———之后一直位于教育革新的前沿。它包含免费内容———可通过OpenLearn和iTunesU获得。但是在其核心,公开大学民主得并不彻底。今年的学费为5000英镑。

        在美国,史隆并非唯一吞下红色药片看到乐园的人。在斯坦福网络教学实验1年之后,高等教育界和大学的未来似乎已经彻底改变。去年秋天,史隆并非唯一开设网络免费课程的。他的两位同样教授计算机学的同事安德鲁·吴和达芙妮·科勒也开始网上授课,同样取得令人惊讶的结果。他们也创建了一个网站———Coursera.U dacity的课程均为独立开发,而C oursera和多所大学合作,提供现成的课程视频。7月,在网站启动后不久,我和科勒见面时已经有4所大学———斯坦福、普林斯顿、密歇根和宾夕法尼亚———参与合作。4个月后,Coursera的合作大学已经达到33所,报名学生达到180万,获得1600万美元的风险资金。不仅如此,最令人惊讶的是,Coursera和Udacity都源于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系(史隆和科勒依然一起带博士生)。两个网站都具备相似的硅谷所有成功公司所共有的改变世界的精神。

        “我们已经拥有百万用户,发展速度超过Facebook、Instagram,”科勒说,“这是教育生态系统的巨大变化。”

        但是他们并不孤单。在麻省理工学院,另一位计算机教授阿南特·阿加瓦尔同样声称从萨尔曼·汗那里获得灵感(有意思的是,汗曾经是这位教授的学生),创建了edX网站,在免费教授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和得克萨斯大学的课程。

        阿加瓦尔并非一个习惯低调谦逊的人。他说,这是一场革命。“它将改造教育。它将改变大学。它将在全球规模实现教育的民主化。它将是200年来教育界发生的最大革新。”他说,上一次大革新,“可能是铅笔的发明。”10年之内,他希望在全球拥有10亿学生。“在完全没有宣传的情况下,短短4个月,我们就招收了40万学生,因此我认为这并非不切实际的妄想。”

        超过15.5万名学生上了他教授的第一堂课,包括身在蒙古的一个班级的孩子。“这实在太神奇!”阿加瓦尔说,其中一个学生甚至得到满分,而他还只是一名高中生。“我实在无法强调这门课到底有多难。如果我现在上这门可都无法获得满分。我们鼓励他报考麻省理工学院。”阿加瓦尔说,今年,一切都改变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这是转折性的一年。”

        一个月前,我申报了Coursera的一门课程———杜克大学的穆罕默德·努尔教授的《遗传学和进化论入门》。不同于U dacity,Coursera的课程有起始日期和时间表。我本来对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现代诗歌》很感兴趣,但它已经开课。努尔的这门课总计学时10周,包括多个迷你视频,每段视频长约10至15分钟,包含几个小测验,总计有3次期中测验和一次期末考试。

        我的3.6万名同学来自世界各地,包括哈萨克斯坦、马尼拉、伊拉克。当我观看第一个视频,可以感受努尔微笑的热情,但并没有多少震撼。事实上,它们只是讲课的视频。课后还有功课要完成,但我是一名记者,已经习惯截稿时限的压力,练就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着急的强大神经。于是我一再拖延。一个多星期后才回去查看课程论坛内。这一次,我终于被震撼了。论坛的热闹程度令人惊讶。有几千人在讨论显性突变和基因重组的话题。学习小组自动形成:按国籍分为哥伦比亚、巴西和俄罗斯组,还有一个Skype小组,甚至有现实中的学习小组。他们是如此的勤奋!如果你是一个对自己职业失去信心的教师或是认识这样的人,让他/她去Coursera看看:有如此多想要学习的人。

        4周后,努尔宣布将组织一个G oogle聚会:一个人们可以通过网络视频交谈的地方。但是,活动定在格林尼治标准时间周日凌晨1点。我撑不下去,睡觉去了。第二天,我在Y ouT ube上观看了这次活动的视频,令人叹为观止。虽然这个时间并不理想,来自英国的谢菲尔德的火车司机理查德·赫林参加了聚会,精神奕奕地告诉努尔,他有多么喜欢听他的课。“理查德!”努尔说,“很高兴见到你!你发在论坛的帖子非常棒。经常我准备回答一个问题,却发现已经有人回答了。这个人往往是理查德。谢谢你。”

        同样激动的还有萨拉·格罗伯茨,一位波兰出生现居伦敦的平面设计师。此外还有来自印度钦奈的正在攻读生物技术学文凭的纳雷什·拉梅什;住在美国,在少年犯监狱当老师的玛丽亚;萨尔瓦多的高中生阿莱恩。她说她之所以选择这门课是因为她就读的天主教会学校不教授进化论。她告诉努尔,“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棒的老师!”

        担任这类网络课程的老师是多么令人舒畅的事情?第二天,当我通过电子邮件和努尔交谈时,他回答,“绝对爱惨了!”在电话中,他告诉我,这是他做过的最让他激动的事情之一。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下个学期,他将能够“翻转课堂”。这是萨尔曼·汗倡导的一个概念,在实践中颇为成功:学生在家通过观看视频完成功课,然后再在课堂上做作业,从而便于和老师讨论问题。

        网络课程依然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首先就是无法获得文凭。虽然一所美国大学刚刚宣布将为网络课程颁发证书。目前,多数人上课纯粹是为了学习新东西。“此外,他/她最多能获得一张pdf格式的电子证书,它甚至无法证明证书持有人和实际上课的人是同一个。”

        此外,虽然电脑擅长批改数学试卷,让它们批改英国文学论文却有困难。网络课程被科学和技术类课程主宰,但随着同行评审技术的成功,人文类的课程开始增加。科勒说,“这还不能取代来自学术专家的一对一反馈,但是,凭借恰当的引导,同行评审确实很有效。”

        至于内容,我和努尔的杜克大学学生们学习的课程几乎完全一样。在杜克大学,老师和学生之间有更多互动,有亲自动手的实验环境,但这样的特权是每年4万美元换来的。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因为这个原因,U dacity、C oursera和edX提供的课程才更有颠覆性。目前,它们都是免费的。虽然都无法和传统文凭竞争,但当你给年轻人两个选择———需要花大笔钱换取某种东西或是免费获取———结果会如何?

        当然,教育还不能完全算是一种产业,但它确实是生意,或者正如德莫斯智囊团的教育分析者马特·格里斯特所说,是一个“市场”。虽然他立刻就为自己的措辞道歉。“我知道。这样说很糟糕。但这就是今天我们谈论它的方式。我并不喜欢。但它确实是一个市场。大学是大生意,利润巨大。英国一些最好的大学都是全球玩家。”

        格里斯特一直在研究英国大学的资本模式,已经预见到了麻烦。今年大幅的学费涨价还仅仅是个开始。“我们已经走上这条不归路,如果你开创了大学的市场和竞争,你将不得不走下去。”他预言,最好的大学将变得更加昂贵,廉价的更职业化的高校将“守住阵地”。“那些夹在中间的,我认为将有一番挣扎。”

        当我问科勒,为什么教育突然成了吸引技术行业的香饽饽,她回答说,这就好比一场“完美的风暴,像飓风桑迪,一切条件同时聚集。首先,存在对高品质教育的全球需求,然而它却变得日益无法负担。与此同时,技术的进步使得以极低的成本提供高品质教育成为可能。”

        在英国,这场风暴也许更加完美。这一切恰好发生在学生们必须每年缴纳多达9000英镑学费,为此被迫欠下巨额债务的时刻。

        学生们无论喜欢与否,都已经被变成消费者。迄今为止,教育在英国一直是一个纯粹抽象的概念,没有受到市场或商业的污染。但是这一点不可避免地正在改变。今年,英国籍学生报考大学的比例几乎减少了8%。“最后真正入读的人数更少,”萨顿基金会的彼得·兰普告诉我,“实际减少了15%。”

        萨顿基金会倡导社会流动性,而没有什么比大学教育更有助于推动这一目标。“因此,我们对此才如此热切,”兰普说,“我们在监督这一情况。我们还不知道学费涨价带来的真正影响,或是5万英镑的助学贷款对未来人生的影响。”它是否会导致一个人推迟购房?或是推迟建立家庭?人们喜欢和美国对比。但在美国,1/3的大学毕业生没有负债,2/3的毕业生平均只有2.5万美元负债。情况完全不同。“

        正是在这种不确定性和市场压力之下,大型的免费网络课程———简称M oocs———或许将开始扮演重要角色。上大学有如此多的好处。“我从同学那里获得的东西并不比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少,甚至更多,”兰普说。但这些东西———结交终身好友、加入社团、学会使用洗衣机———都是免费的。昂贵的是教育本身。但U dacity和其他的网络课程已经说明,这并非不可避免。

        第一所加入网络授课热潮的英国大学是爱丁堡大学。1月起,它与Coursera达成协议,提供6门课程。目前,报名的学生已经有10万。相当于目前就读于爱丁堡大学学生的4倍。副校长杰夫·海沃德说,这是一项实验,一种尝试新教学方法的途径,“只要不赔本我就很满意了。”在目前,Coursera并不向获取毕业证书的学生收取任何费用,但是,在某个时候它可能会这样做,当那个时刻到了,爱丁堡大学将分得一份利润。

        但是,爱丁堡已经有一个网络教学模式。2000多名学生通过网络远程学习它的硕士课程。海沃德说,“几年之内,我们将把网上学生的人数增加到1万人。”

        另一方面,对于校园里的大学生,学习并非上大学的主要意义,至少不是全部意义。我认识一位叫汉娜的爱丁堡大学生。“你明天有课吗?”我发短信问她。“只有上午9点的哲学课,”她回短信说,“显然,我不打算去。”

        她是一个典型代表,说明有人会乐意付一半的学费,通过网上学习部分课程。“哦!是的。反正有的课实在糟糕。前天我们有一节讨论课,老师就坐在那里读报纸,让我们自己讨论。”

        学生会的副主席马克斯·克里玛已经在学习麻省理工学院的课程。“当然,这可能是因为我本身是个技术呆子,”他承认说,“很多课的问题在于,它们实在太古老,可以追溯到这所大学创建的时候,300年前就过时了。”

        我一路小跑赶去上一节真正的大课,地点在旧的解剖学阶梯教室。这个教学场所,19世纪就已经开始使用,那时候,教室中央的讲台上曾经摆放着真正的解剖床。今天,讲台上只有系统神经生理学教授梅延克·杜西亚在谈论内耳。

        他是最先报名为Coursera网络课程讲课的学者之一,虽然他同时也是传统大学教学的捍卫者:“大学是特殊的地方。并非所有的东西都能在网上完成。接受某个学科的世界级专家的当面指导是很特殊的特权。和某个毕生研究某个科目的人交谈,同样是无可替代的体验。”

        确实如此。但是,这些网站的出现,让人们开始讨论大学的性质、意义和如何负担高等教育。“高等教育正在改变,”海沃德说,“如何为大众教育筹集资金?全世界都在为这个问题苦恼。”毫无疑问,我们已经看到拐点。阿加瓦尔预见,未来大学可能提供“混合”模式:现实和网络教学的结合。

        Coursera已经达成第一个授权交易。美国俄亥俄州的一所小型文科院校Antioch学院和它签署协议,获准使用杜克和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网络课程。一家叫MinervaProject的新技术公司正尝试建立一所常春藤网络大学,并计划鼓励其学员住集体宿舍,以便获得传统大学的社交经验。在见识了Coursera和Udacity的学生们如何自发组织学习小组之后,不难预见,未来的大学生们完全可能一边住集体宿舍,一边接受网络教学。当然是免费的。

        有如此多的风险。不仅是马特·格里斯特所预见的“二流”大学可能在新的免费教育市场世界中挣扎。在爱丁堡大学,学费涨价的后果已经显现———报考下降———“但多数学生似乎没有意思到那是货真价实的钱,”杰夫·海沃德说,“在目前依然还只是一个假设。”但这只是学费飙升到9000英镑的第一年。在爱丁堡大学,一名英格兰学生(苏格兰学生免费)4年后毕业时,仅学费一项就将背负3.6万英镑的债务,或许还要加上3万英镑的生活开销。

        这些教学网站开办才几个月而已。它们还在琢磨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大学暂时还不会消失。但谁知道,10年之后会如何?10年前,我还以为报纸会永远存在;以为什么也无法取代纸张书籍;以为电视剧《霹雳游侠》中的自动驾驶汽车纯属捏造。